甫一坐下,秦野靠沙发扶手那边的团子就动了动,跳过四条大腿,贴到了孙兆乐腿边闻他。
      是一只肉乎乎的银渐层,墨绿色的眼睛圆溜溜的,琉璃珠似的,两枚小小的耳朵也圆圆的。一团银白的小家伙,圆头圆脑地盯着他瞧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作为忠实坚定的狗派,面无表情地把猫推开了。
      舅,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朋友,方敛热络得仿佛他们的媒人,乐乐,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舅舅。还有这个小家伙,叫小狗。
      来不及吐槽怎么有人给猫取这种名字,就想到方敛怎么形容的他舅舅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微妙地沉默了下,觉得自己在燕尾眼里应该成了被室友欺负、被赶出寝室的小可怜。
      方敛说:乐乐怎么样?我舅舅这环境可好了吧,设计简约大方,邻里关系不远不近,平时不吵不闹。最重要的是,我舅舅是上天入地的完美,烧菜煮饭做家务样样行,文化素养还高,说不定还能辅导你写作业呢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想起来了,看着一边端坐的男人问方敛:舅舅是老师?
      秦野答应让人来看房,基本上就是同意了,现在就看孙兆乐的态度。见他似乎有兴趣的样子,方敛介绍得更热情,把秦野的老底兜了个干干净净。
      是啊,我舅舅在高中教数学。就在我们大学隔壁,罗阳高中,特别近。他当班主任,一天到晚可能都不怎么在家,晚上,我记得是周三是吧,舅?他问秦野,没等回到回答又转回来和孙兆乐继续说,他周三有晚自修,可能得到十点才能回来,其他时候作息可标准了。
      而且,我舅舅不喝酒不抽烟,一点不良嗜好都没有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没忍住,呵地冷笑一声。
      方敛不明所以,只觉得他今天似乎很有攻击性,怎么了?
      孙兆乐懒得说话。
      不喝酒不抽烟,敢情那天他在火锅店门口看见的人是鬼吧。
      秦野头疼地接过了话题,小敛,你带你朋友看看房间吧。
      于是方敛带着孙兆乐快速、很不走心地转了一圈房间,他毕竟不是专业房东,会说的都用来给舅舅吹彩虹屁了。没五分钟,两人就转一圈回来了。
      三人鸡同鸭讲说了半天,也不知道方敛哪来的自信,觉得得让房东和租客私下聊聊,沟通感情,借口进自己房间打电话去了。
      方敛这情商,到底是怎么找到愿意和他交往的omega的?
      不过他一走,孙兆乐就能直截了当地问:为什么不回消息?
      道歉之后,几条示好消息静静躺在他们聊天窗口最底端,这么明显的信号不尴不尬地被人晾了好多天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能率先道歉,却走不到下一步了。
      他主动递了台阶,别人不走拉倒,他难道还要求人家走他这格台阶?
      没有这个道理。
      秦野睁眼说瞎话:没看见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解释,时间拖得越久,他就越不高兴。
      他怒火中烧,翠绿的眼眸烧得亮极了,像一团活水在沸腾。
      再次解释了一遍自己说谎的理由,然后问:你为什么不回消息?
      他有些激动,但知道他们之间这点儿事还是不要让方敛知道比较好,于是压低了声音道:你说你是个夜店dj,我还问过你两遍。
      骗你爹啊!
      他说着说着,就站了起来,来到秦野面前。
      小狗在他脚边黏黏糊糊地喵喵叫,看起来很喜欢他。
      我们见过一次面之后,你还在骗我。你得了不说谎就会死的病吗?
      他冷笑了一声,眼神像一阵锋利冰冷的冬风,藏着□□裸的讽刺,这就是人民教师?你配吗?
      客厅不尴不尬的气氛瞬间跌至零下,只剩下方敛在自己房间这里装模作样打电话的声音。
      非常可笑,也非常荒唐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胸膛起伏,有些后悔,还有点说不清的心虚。
      他和秦野只是普通网友,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做到怎样的程度。如果秦野来一句你以什么身份指责我,他就只能哑口无言。
      只是他现在想不清楚这一层,就像被惹急了的兔子,止不住要咬人了。
      他本意是想好好沟通,而不是来一场指责大会。但一开口,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。
      他并非完全理智的人,只是大部分能让他愤怒的事情都有关工作,或是不熟悉的人,前者他告诉自己工作不需要私人情绪,至于后者,他也不必考虑给人留情面或是担忧以后相处如何。
      秦野是特殊的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有家人,有朋友,但他与他们都不同,他曾短暂地在恋人这个位置徘徊过。他不清楚这个人已经占据了特殊位置,还是自己希望他是特殊的。
      但他是个十足的从心者。
      隐藏愤怒他做不到,他也不会克制自己的情绪,交给本能就对了。
      秦野沉默地搓了搓指腹,他不想再说谎,但和孙兆乐,一个差不多素未相识的陌生人剖析内心,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。尤其这个人和自己外甥是朋友,称得上是小辈。
      他打着两人以后不会再见面的算盘,故意冷待、忽视对方,本身就很不尊重人,而且也很不负责任。
      但他很清楚地明白,他们的关系没有到那一步。坦白带给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,他张了张口,结果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      而另一边,对孙兆乐的愧疚时时作祟,让他想要补偿。
      半晌,他摘下眼镜,闭眼捏了捏鼻梁,轻声说:留下来吧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微微瞪大眼,觉得有点受伤。
      原来秦野不质问他的立场也能让他哑口无言,甚至手足无措。
      他平时画画,说得高大上点就是搞创作的,十分擅长观察周边环境和人的变化,对方的表情变化明明白白映入眼底。他想要一个解释,无意让对方露出这样疲惫或是脆弱的表情。
      好像自己给他带来了多大的痛苦一样。
      最关键的是,他不知道对方表现出来的情绪是真是假,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在做戏给他看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不好骂人,有点憋屈。
      他干巴巴地说:你让我留下来,我就留下来啊?
      秦野似乎没听出来他那句是嘲讽:你愿意吗?
      他问得认真,镜片后的眼睛线条长而锋利,双眼皮褶皱很深,总有种年少不羁的嚣张。若是不戴眼镜,很难判断出他的年龄。
      我不想和骗我的人住一起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是他外甥的朋友,是小辈,再加上那点愧疚想要补偿的心思,秦野现在看他,难免带了点慈爱的附加光环,好脾气地说:以后不会了。
      孙兆乐眉头不安地一跳,感觉有点怪异,又说不出来,只好跟木头似的闭嘴,看起来像是默认了,任由客厅陷入窘迫的寂静。
      方敛自觉打了个足够长的电话,出来前就等着看他们其乐融融地聊天了,没想到,客厅气氛还不如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呢!
      孙兆乐就别说了,他什么表情都写脸上了,老子很不爽几个大字几乎刻在脸上。